梅十五的长睫毛扑扇着,缓缓睁开秋水般的双眸,对上洛德瑞含笑的眼,不由俏脸微红,她垂下眼帘,轻语道:“到了么?” 洛德瑞低声应道:“是,总算是到家了。”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家?”乍听到“家”这个词,梅十五与梅廿九都很新奇。 作为妖,她们还是头一次听闻到有“家”一说,看着洛德瑞脸上的兴奋与喜悦之情,梅廿九直觉到“家”这个地方,肯定是让人备感温暖与眷恋的地方。 “对,家,以后洛王府就是你们的家了。”洛德瑞看着她们郑重的说。 梅十五与梅廿九互看一眼,她们有“家”了,是否意味着她们从此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母女俩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不由同时露出编贝玉齿朝洛德瑞浅浅一笑,小小的车厢里顿时有如春花绽放般亮了起来,明丽异常。 明媚的笑容把个洛德瑞看得是目不转睛,他线条优美的嘴角间隐约有笑意。 此次出门,竟然带回了两个绝世佳人,一个与他相见恨晚、心心相印;另一个对他亲近信任、全心依赖,拜上天厚赐,他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他自小便梦寐以求的爱情,同时也意外地得到了一份父女之情。 他年过三十,已有三个儿子,惟独没有女儿。 小廿九的出现,她的乖巧与贴心,让他感受到了有女万事足的满足感。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对这母女俩感到如此熟悉与亲近,也许他们上辈子是一家人,此生经过各种波折后才得以团聚吧? 他想和梅十五永远在一起,他喜欢她对他那种全身心的爱恋。 都说权势是男人最好的外衣,穿上之后,男人便光芒四射,可,一旦脱下之后呢?还有人爱他吗?! 从他成年后,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对他的窥探与揣摩,让他觉得很疲累。而梅十五与梅廿九的美丽与率真,以及真心对他的好,让他的身心得到了涤荡后的纯净。 每当他看着梅十五清澈的眼神,都会在心里慨叹上天怎么会赐予他如此这般水晶一样单纯玲珑的妙人儿?他简直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 因此他不假思索,待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便带着她们母女俩一起回到洛王府,他愿尽一切自己的力量保护照顾这一对水晶般的母女一辈子。 …… 他看着她们,对梅廿九说道:“来,蝶儿,爹爹先抱你出来。” 说着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小梅廿九先抱出车厢外。 下得车来,梅廿九怯怯看了一眼等候在车边的众人,便乖巧地紧靠在洛德瑞身旁,等着他将母亲也扶出车厢来。 可能是天生就缺了父亲的关爱,梅廿九见到温厚儒雅的洛德瑞,自然就有了一种亲近感,因此当母亲让她喊洛德瑞“爹爹”时,小廿九并不抗拒,便脆生生地将洛德瑞喊做爹爹,把洛德瑞高兴地合不拢嘴。 洛府管家周志北看着先下得马车来的小梅廿九,她的皮肤仿佛像玉一般透明晶莹细腻,真是雪作肌肤花样容貌。 她虽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一副稍显青涩的样子,却自然有一种美丽之态,若是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周志北与众人皆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小女孩就如此美丽了,那洛王爷带回的女人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难怪洛王爷会被她迷住了,将她带回府中来。 从车厢里伸出一只春葱十指、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放在洛德瑞的手上,接着车门帘子徐徐掀起,姗然下得车来一位美得不食烟火的仙女来。 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弱柳腰身,眼波转动,眸子里的水仿佛能滴下来,美得让人砰然心动。 见过天下不少美人的周管家愣在那里,心想,“这是天上的仙女啊,怎么跑到洛王府里来了?” 他想着正入神,却听见洛德瑞对梅十五笑道:“这是王府的周管家,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吩咐他就好了。” 梅十五点了点头,素手轻拂,将飘在鬓角的青丝轻柔地拂动到洁白晶莹的耳后,她动作优美,牵人心动。她朝周管家嫣然一笑,道:“有劳周管家了。”她的声音如雏燕初啼,又如黄鹂欢鸣,说不出的清脆好听。 周管家连忙躬身答道:“请三夫人尽管吩咐。” 洛德瑞含笑点点头,转头低声对梅十五道:“委屈你了,只怪与你相遇得太晚。” 他已有一妻一妾,身为权高势重的王爷,有妻有妾为他生儿育女乃是世风所趋。但,若是早日得以遇见梅十五,他情愿此生有她便足矣。 梅十五微笑看着洛德瑞,早在相遇之初,他便不相瞒,所以她已知晓在她之前他还有两个女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对他已柔情深种,为了他,她都甘愿来凡间做人,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的? 她柔声道:“十五此生能遇见王爷便已知足,并不求其它。”言毕,与洛德瑞凝眸互望,情意在彼此眼中流动。 半晌洛德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笑着一手搂着梅十五,一手牵着小梅廿九,道:“随我进去吧,我们到家了。” …… 朱红庄重的大门,深深的庭院,参天的古树,葱茏的花木以及曲折环绕的长廊,那些翘角飞檐连缀着金黄和暗红的屋脊,更绵延出洛王府威严肃穆的气势。 绕过画栋雕梁的长廊,便进到了内院。 洛王府第庭院众多,小路纵横交错,相互环绕,宛若迷宫。宅第中还有湖泊,沿着湖边的长堤望去,湖那岸竟有一片树林,早已新芽满枝,些许花骨朵也露了脸。 一路下人奴仆低头恭迎王爷回府,洛德瑞一边含笑点头,一边带着梅十五与梅廿九一路往前。 却在转过长廊影壁处,与迎面而来的一众丽人打了个正照面。 众人簇拥下的是一位仪态万方的端庄美人。她头梳花式高髻,衣裳上金色图案花纹交错点缀,长衣上饰孔雀戏千莲,又饰如意六宝珠,既有王室的端庄华丽,又不失古朴典雅。 她秀美的脸上目正神怡,气静眉舒,神态怡然,周身透露着无可比拟的高贵气质。 她看见洛德瑞牵着一大一小美人的手,盈盈美目一转,视线落在洛德瑞与梅十五相握的手上,她看着他们,如水的眼神一暗,牵强一笑,“王爷,您回来了?路上可顺利?” 洛德瑞俊脸上有点讪讪,但并没有放开梅十五的纤手,他应着那个高贵美人:“尚好,还算顺利。” 话毕他对梅十五道:“这是王妃江依依。” 梅十五赶忙朝江依依行了礼,道:“梅十五见过王妃姐姐。”同时让梅廿九也朝王妃行了礼。梅廿九行礼后抬头,却见江依依正盯着她看,便朝她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江依依在心中暗恂,这个小女孩的一双眼睛可真是纯真透彻,将来与她母亲的美色肯定不相上下。 原本她还在心中猜测揣摩半天,能让洛德瑞一心要带回家的是个什么女人?如今一见,果然惊为天人,更主要的是梅十五的外表纯洁,与她想象中的妖娆模样相去甚远,让她不由对她生了三分好感。 江依依轻轻颔首,朱唇轻启道:“妹妹无须多礼,王爷早已派人来报了,我已经吩咐下去,将兰心阁收拾整齐了,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请随王爷去歇着吧。” 梅十五连忙低头谢了王妃江依依。 江依依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王爷吧。”说着她一双美眸看了看洛德瑞,眼里有着深深爱慕之意,但更多掺杂着的是幽怨。 洛德瑞看着江依依,感激道:“依依,多谢了。” 她并不对他擅自纳妾有微词,让他不由有点惭愧。虽说他对江依依的敬大过于爱,但对于她的宽容与大量他却感激在心。 江依依笑道:“谢什么,又不是外人……”话虽如此,一股酸涩从心底泛起,让她的眼眶有点发红。 洛德瑞带着梅十五和梅廿九正待要走,突听得一声清脆的孩童叫唤声,“爹爹——”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飞奔过来,一头扑在洛德瑞的怀里,紧抓住洛德瑞的衣袖不放。 洛德瑞只得将梅十五和梅廿九的手放开,抱住这个孩童,笑道:“宸夜,还是这么调皮?你的两位哥哥呢?” “宸天随管事去查看佃农的收成情况,宸星在我这里呢。”伴随着清脆动听的声音,空气中袭来香风阵阵,一个亮丽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她发髻半挽,瓜子脸上薄施脂粉,一身衣裳却艳如紫霞,柔嫩的肌肤光滑得就像是缎子一样。她眼泛秋波,美目生辉,看着你的时候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却让你如沐春风,暖意犹生。她集万种风情、成熟妩媚于一身,光彩照人。 她笑吟吟地将纤手松开,原本手中牵着的一个英俊小少年腼腆地上前对着洛德瑞及江依依道:“爹,娘。” 洛德瑞笑着抚着他的肩膀道:“宸星,你又跑到你二娘那里去了?” 洛宸星低头道:“是宸夜叫我陪他一起读书,教他画画,所以我就在二娘那里待着。” 洛宸夜顽皮地笑哥哥,“二哥,你怎么不说是你嘴馋,想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才去的?” 洛宸星英俊的脸上有点羞红,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二娘阮绿珠捏捏洛宸夜的小脸,咯咯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规矩,这么说你二哥?”说着转脸对江依依道:“是我看宸星对我前些日子做的玫瑰江米糕喜欢得紧,便又做了几块叫他过来吃,等会儿我叫人给姐姐也送几块来尝尝。” 江依依笑道:“难得你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让我们大家都叨光了。” 阮绿珠笑着瞟了一眼洛德瑞,道:“不都是王爷最喜欢吃的吗,所以绿珠才学会了的。”说着她上前拉过梅十五的手,笑着说:“来,让我看看,王爷带回来的是个怎样的天仙人儿?” 她上下打量着梅十五,嘴里赞道:“果然美得让我都没法喘口气了。”说着向洛德瑞道:“爷,还是你有好眼光。” 洛德瑞笑着摇头道:“绿珠,你那张嘴呀——” “我这张嘴又如何?”绿珠掩嘴吃吃笑道,“王爷当初不是喜欢绿珠的伶牙利齿么?怎么,现在嫌烦了?” 还未待洛德瑞答话,她便对着梅十五道:“妹妹,说了半天,估计妹妹还是如在云里雾里罢?估计妹妹心里在想,这是哪来的疯癫婆子在此呱噪吧?” 梅十五忙摇头,浅笑道:“十五不敢。” 阮绿珠道:“我是你二姐姐阮绿珠。” 梅十五连忙行礼,道:“见过二姐姐。” 阮绿珠笑道:“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吗?”说着朝着江依依笑道:“姐姐,你说对么?” 江依依微笑着点点头,眼里却有刹那的迷茫。 …… 梅廿九见大人在一旁说话,有点聊赖,她四处张望,却发现洛宸星的眼神正停留在她身上。 他年纪虽小,却已有儒雅温文的气质。她该叫他二哥是吗?想及与此,她朝他绽开一个如花的笑靥。 洛宸星望着她美丽的笑容一呆,随之一张俊脸便红了。梅廿九偷笑,这个二哥哥好似很腼腆。 洛德瑞一手揽着一个儿子,将他们带到梅廿九身边道:“来,这是你们的妹妹,爹爹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洛尘蝶,将来她就是你们的妹妹了,要好好宠着让着她,知道么?” 洛宸星点点头,道:“宸星会将小蝶当做妹妹看的。”洛德瑞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洛宸夜却一脸不屑,他看着梅廿九,突然语出惊人,“我不要她当我的妹妹,她不就是野女人带来的拖油瓶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梅十五容色发白,身子一晃。 洛德瑞更是脸色一沉,道:“宸夜,不得无礼,快向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却偏着头,倔强地不肯说话。 洛德瑞眉梢开始有火,他看着儿子,抬手便要教训他不懂礼节。 身边一人却比他更快,一掌打在了洛宸夜的脸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洛宸夜看清了打他的人,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道:“娘,你为什么打我?!” “为何打你?谁让你如此不懂规矩,胡乱出口伤人?”阮绿珠气得浑身发颤,她对洛宸夜道:“快向你三娘和妹妹道歉!” 洛宸夜死盯着母亲半天不吭声,然后恨恨看了梅十五与梅廿九一眼,便沿着花廊跑走了。 阮绿珠气得直跺脚,道:“这个孽子!”她转脸,眼里已是一片水雾,“王爷,三妹妹,都怪我调/教无方,冒犯了妹妹——” 梅十五忙道:“二姐姐,不妨事的,小孩子也是无心的。” 阮绿珠闻言眼睛一亮,道:“原来三妹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儿,姐姐惭愧了。来,姐姐赔罪,给你去做些点心吧?” 梅十五连忙推让,洛德瑞本还想追究,见此也只好作罢。 阮绿珠偷眼看洛德瑞,见他转怒色为和颜,便放下心来,美目里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稍纵即逝。 …… 夜色朦胧,月光似水。 王妃江依依独坐窗前,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又转头看着一室的冷清,不由暗自神伤。 若说无缘,三千大千世界,千万菩提众生,怎么单单与他相守? 若说有缘,这灯花百结之后,只有灰烬,没有复燃。 三尺寒冰,一夜月光,至此无语。 …… 兰心阁内。 布置精雅的屋子里,紫绫幔壁,锦榻上纱帐低垂,两个人在紧紧相拥。 他们的长发相结,心心相贴,缠绵得深入骨髓。 梅十五揽着洛德瑞结实强壮的脊背,幽幽道:“德瑞,我来是不是让很多人不开心了?” 洛德瑞捉住她的纤纤手指,一一吻遍,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感想?”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在黑暗中更显英俊的轮廓,道:“我,我怕有遭一日,你不再喜欢我了,那我——”她的声音一滞,心中泛起的痛楚让她说不下去。 王府的人对她冷淡的态度她可以感觉得出来,原来做人,也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但她爱他,已爱到无法衡量,无路可走。 洛德瑞深深地望着她,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喜欢这些人中的某一部分;而我只能爱一个人,一个人的全部。那个人,就是你,十五。” 说完,他,以吻封缄。 花里逢君~绕指柔 清晨的光,微风的香,黄莺的鸣,将梅廿九从睡梦里逗弄醒。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如梦朦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意识恍惚中她仍一次次回到烟雨沉浸的梦里,旋转起舞。但锦榻上方低垂的纱幔与屋里精致的摆设却提示着她身处于的是一个她所陌生的地方。 这里,洛王府,就是她将来的家吗?小小的梅廿九在心里悄然问自己。 但随即她晶莹洁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反正母亲在哪里,她就跟着在哪里,何必再去费神呢? 不再当花妖而初尝试当人,她还是很新奇的哩。 她眨眨眼坐起身,披上衣裳,不去惊动在外间的侍女,悄悄地走到庭院中,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院里的内墙满布爬藤类植物,假山流水潺潺,扶疏的花木在清风中轻舒摇曳。 廿九在院中闲逛了一下,发觉自己起得太早了,王府里的人都还未起来,四周一片静谧。 她四下看了看,便信步走到庭院拱门处,一探头,发觉院内春色怡人,院外更是美不胜收。 新绿杨柳,青青池塘,水中锦鲤,王府之中处处是风景,别有一番景象。 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离开兰心阁越来越远,等转头再回去,却已找不到回时的路。 本可以施展开身形去寻找,但母亲告诫过她,既然做了凡人,还是要将自己的异相隐藏起来,免得吓到人,引来无妄之灾。 所以梅廿九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地沿着小路边走边辨认来时的方向。 转过一片密林,突见一处大湖泊出现在她的眼前,湖面无风微粼,像块美丽的绿宝石一般闪着光。 梅廿九停伫在湖边,眼望着对岸长堤上的一片梅花林。满目的粉红嫩白,独自娇艳。 梅花依水而伴,随风而舞,美不胜收。春光四处漫溢,暗香浮动。 廿九的眼睛一亮,花开如画,那她岂不是可以为花间自由纷飞的蝴蝶歌舞,可以招惹一下勤劳的蜜蜂,甜蜜一回自己未泯的童心? 她兴奋而愉悦地低撩起长裙,便向对岸飞奔而去。 跑着跑着,她四下张望,见前后无人,顽性大起,便还是将母亲的话抛在脑后,她放松自己的身体,长发飞扬,衣袂飘飘,轻盈的飞在空中,她是春天里最轻盈的那个精灵…… 早起的王府管家周志北正好从湖边路过,见此情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多年后,他一直对人强调,这辈子他是真正看到了神仙的。 梅廿九落在梅花林中,熟悉的淡香氤氲,她在林中快乐旋转飞舞着。 她闭上眼,花瓣落在她那张美丽到极致的绝好面容上,她拈花微笑。 风中似乎传来舞剑的“嗖嗖”声,梅廿九侧耳细听,发觉这剑声是从梅林旁侧的院落里传出的。这座院落比其他轩苑的建筑要布局严整,巍峨气派。 是何人一早起来弄剑? 梅廿九顿生好奇,她借着梅树的枝干,腾空而起,落到那院落墙角边的一棵大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看着院里的情景。 这座庭院里,单单以一丛翠竹,数块湖石,以沿阶草镶边,就使得庭院的角隅充满画意。 而院落中央则开阔宽大,一抹颀长挺拔的影子正随着剑光在闪动。 舞剑者一袭蓝衣,长剑飘洒。 他挟“神虬腾霄”的气势、“旋风骤雨”的动态,舞剑如飞,变换招式,灵动与苍劲并存,酣畅淋漓,收发自如。 他举剑洒脱,凌厉剑气夹着裂云破空之力,纵横劈斩,处处闪烁着遒劲飞扬、剑气如虹的光华,而蓝色身影在一片剑花中翻腾飘弋,人与剑似已合二为一,剑术甚是高超。 梅廿九看得是目不暇接,她一向崇拜侠士英雄,这位剑客的翩翩风姿确实让她惊叹。 但未等她从赞叹中回神,那个剑客忽然一个转身,手中的长剑已经破空而出,直朝梅廿九所藏的树上射来,只见寒光一闪,梅廿九低叫一声,那柄剑已险险穿过她的长发,没入了树干中,而她则因长发的束缚而被钉在了树干上!! 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掠起,轻踩在围墙边上,然后借力跃上了树梢,树叶在他的掌力下四处分飞,树叶散落处,露出了梅廿九那张惊惶失措的俏脸。 剑客一把捉住她的纤手,用手肘抵在她的脖颈处,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梅廿九耳边喝道:“什么人?!” 因为在树上,剑客怕梅廿九逃跑,因此将她钳制得很紧,也靠得很近。 他呼吸的热气直呼到她的脸上,梅廿九又羞又怕,她低头颤抖地道:“我,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蓝衣剑客见状,不耐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正要逼供她是否是刺客,怎会躲在树上偷窥?! 但这梅廿九一抬头,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他和她异口同声。 梅廿九扑扇着如水的眼眸,惊喜地叫出声来:“哥哥,是,是你么?” 眼前这个英俊冷酷而带着些许邪魅的少年,正是那日从巨蟒口下救了她的恩人——洛宸天!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原本冷冽的目光渐渐有点柔和了起来,他凑近了梅廿九,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莫非,真的——”他注视着她,眼里有一丝捉狭的笑,“你要以身相许?” 他的鼻息吹动了她的发丝,撩动得她的脸有点痒,红晕一点点在她白玉般无暇的脸上蔓延开,如同抹上了淡淡胭脂。 他看着娇羞的她,心头不由一动,他俯下头,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道:“我不反对你以身相许,不过,你还太小——” 梅廿九羞窘,她虽还小,但还是知道他语句里的意思,她连忙偏头想躲开他那张带着邪魅与戏觑的笑脸,刚一动,才想起一缕青丝还被他的剑钉在树上,但为时已晚,她的头皮猛地被扯痛,忍不住低呼出声。 洛宸天轻笑出声,他捏起她的下巴,道:“怎么,想溜走?不想报恩了么?” 梅廿九闻言,忙摇摇头,她一直都想报恩来着,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 洛宸天见梅廿九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由暗自发笑,这个小妖精还真单纯,透明清澈得像一抹清水,他随意的玩笑话她都当真了。 他看着她那张小小年纪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凑上前去,用魅惑的语气道:“我说过了,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所以,”他用一只手揽住她,在她的耳边宣告了他的所有权,“以后你就是我的。”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不容她抗拒的坚定与威慑。 她在他怀里,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回应他如此霸道的自作主张。 沉默,是否就代表赞同了?梅廿九不知道,不过洛宸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只要他想要,她一辈子都逃不掉。 …… 他看着她,问她:“你怎么来的这里?”她的出现给他了一个惊喜,却带给他更大的疑问。她不是妖么?不在花林中待着,怎么会跑到人群中来,更何况是出现在王府中? “我,我是随我母亲来的。”梅廿九低声道,心下已明了洛宸天应就是昨日没有见到的大哥了。 “你母亲?”洛宸天剑眉一蹙,早些日子他已听人来报,说父亲要带一个女人回家当小妾,他的母亲闻讯后又是黯然神伤,早在二娘进门之时母亲已伤心过一次了,此次应也如是。 父亲一直对母亲漠不关心,此番出门后更是如此,擅自纳妾且不提,据说还与新欢如漆似胶。 昨晚他归来已迟,却看见母亲苦等父亲在独自垂泪,父亲却在新欢的房中。 莫非引母亲伤心的女人就是梅廿九的母亲?! 他那张俊脸一沉,道:“你是随那个女人来的?” 梅廿九看着洛宸天突然由晴转阴的脸,有点胆怯地道:“是,大,大哥——” 洛宸天冷若冰霜,他面无表情地道:“不要叫我大哥,我可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 说完,洛宸天“咄”地一声从树上拔出他的剑,对她道:“警告你母亲,若是想用狐媚妖术迷惑我父亲,别怪我剑下无情!” 他冷冷地放开她,不再看她一眼,他纵身一跃,从树上翩然落到地上,而后进到宅院便不见了。 …… 梅廿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说不想要一个妖精做妹妹,那他就是讨厌她和她的母亲了?他担心她母亲和她会伤害到人么? 可,且不论母亲和她从来就没有要害人的意图,就凭母亲对洛德瑞的感情,母亲爱护他都不够,何况是要伤害他! 但是洛宸天肯听么?肯相信么? 饶是她的百般情意绕指柔,一心对他想示好,但他却冷若冰霜,利剑无情。 原来人与妖,真的是有区别的。 洛宸天对她和她母亲的嫌恶态度深深伤到了梅廿九那颗初到人世后脆弱无依的心灵。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她将头埋进臂弯里,忍不住低声呜咽着。 “你为何在哭?”树底下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梅廿九以为是洛宸天去而复返,惊喜地连眼泪也没有擦,便抬起脸朝树下望去,但是树下的那个人并不是洛宸天。 梅廿九的脸上有着一丝失望,她望着树下温文俊美的少年,低声道:“二,二哥,我……” 洛宸星抬头望着绿树翠枝中那张受尽委屈的小脸,晶莹剔透又满挂泪珠儿,惹人爱怜,他心头一动,柔声道:“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树高,跌下来可不是好玩着的。” 梅廿九垂下头不出声,没有应他。 洛宸星又道:“来,小蝶,下来,给二哥说说谁惹你哭了?” 他的声音柔和又满含关切,梅廿九抬眼又看看他,看见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是一片真挚与关心,心头一暖,便点点头,她从树枝上站起,纵身想一跃而下。 却使得树下的洛宸星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这么跳,这么高,跌下可如何是好?!” 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在他那张俊脸上,他一双黑色的眸子晶亮,正凝神静气地等着她下来。 梅廿九看着他,心头升起淡淡的感动,同时也记起了母亲的告诫,于是收住了想从树上跳下的念头,老老实实地从树上慢慢爬下。 刚一落地,洛宸星便上前,替她整理好衣裙,道:“以后不可爬那么高了,一个小姑娘爬那么高不仅会被人认为有碍观瞻,而且是很危险的。” 梅廿九见着洛宸星一副少年老成强装大人的样子,不由掩袖一笑。 她含着泪的微笑如同带着露珠儿的花瓣在刹那间绽放,洛宸星看得几乎有点呆了。 半晌他收摄住心神,在心中暗想,他的这个妹妹将来必定是颠倒众生的主儿,但她纯净如水的模样,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呵护爱护她。 他伸出手去,对梅廿九道:“小蝶,来,随二哥前来,二哥带你到王府里转一圈,熟悉一下也好。” 梅廿九偷眼看着二哥,见他脸上温厚真挚的笑容,给她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便怯怯地伸出小手,握住了洛宸星的手。 洛宸星握住梅廿九柔若无骨的小手,却不知道就此一牵,从此将自己的一颗心永远与她牵在了一起。 …… 夜,洛王府。 池塘水绿风微暖,风舞得宫幔如舞者般婀娜,檐角铜铃轻叩。 洛王府的家常晚宴,却也千般考究。 由上乘鲍鱼、刺参、花胶制成的“翡翠三宝”,宛如玉块色泽宜人的“火鸡炖排翅”,乌光发亮、肥糯可口的“红烧虾子大乌参”,色如美玉、质感滑嫩脆爽的“清炒河虾仁”;款款精美的凉菜,如金钱牛肉、花雕醉鸡、五香熏鱼、脆皮酥鹅等,以及精巧的细点:小笼汤包、萝卜丝酥饼、花素蒸饺、桂花酒酿汤圆等,摆了满满一大桌。 洛德瑞在居中的大座坐下,各房妻妾也随着落座。 洛德瑞一双俊目逡巡全桌,道:“怎么,不见宸星和蝶儿?” “宸星带着蝶儿四处走走去了,他说要让蝶儿初来乍到,怕她太落了单,所以先带她熟悉熟悉王府。”梅十五含笑回答。 洛德瑞点点头,望着江依依道:“宸星这孩子倒有几分做哥哥的模样。是他的娘教得好么?” 江依依轻颔首,道:“王爷过奖了,妾身惭愧。” 阮绿珠看着洛宸夜还是一副倔头倔脑的模样,美目一闪,在心里叹了口气。 洛德瑞含笑道:“孩童很容易就亲近了,别让蝶儿受了委屈才好。” 梅十五看着洛德瑞,眼里有感激,她低语道:“多谢王爷关心。” 她与他的目光相接,无限心意在眼底。 洛德瑞调回目光,笑着问洛宸天,“此番前去查看佃农收成,宸天辛苦你了。情况如何?” 洛宸天连忙站起,道:“今年收成尚好,请父王不必多虑。多谢父王的关心,孩儿理应为父亲多分忧。” 洛德瑞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眼里有赞许,道:“宸天,你长大了。”言毕,端起桌上的青玉壶道:“来,为父与你喝一杯。” 阮绿珠眼疾手快,早已拿过酒壶,道:“来,让妾身为王爷与宸天斟酒罢。”她用纤纤玉手提起酒壶,为他们各斟了一杯酒,笑道:“来,你们两个男人各喝一杯罢。” 洛德瑞笑着和洛宸天仰头喝下了酒。 洛宸天朝着阮绿珠道:“多谢二娘了。” 阮绿珠转向江依依,笑着说:“姐姐,宸天这孩子可越来越像王爷了,精明能干,我看不多时,就能独挡一面了。” 江依依浅笑道:“妹妹,你太夸他了。” 阮绿珠道:“还是姐姐教导有方,绿珠要是能及上姐姐一个边角,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江依依笑道:“绿珠,你呀——” 众人正热闹间,洛宸星带着梅廿九走了进来。 洛宸星朝着洛德瑞低头道:“父亲,孩儿来迟了。” 洛德瑞含笑道:“不妨事,你带妹妹去转转了么?” 洛宸星点头应道:“是的。” 洛德瑞赞许地笑着道:“好,好,这才是做哥哥的样儿。” 而一旁的洛宸天目光落在洛宸星和梅廿九相握着的手上,他的一双俊目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凛人光芒。 花里逢君~蝶恋花 梅廿九怯怯地朝洛德瑞叫了声“爹爹”,洛德瑞笑着招手叫她上前,洛宸星松开梅廿九的小手,道:“去吧,爹爹在叫你。” 梅廿九上前,洛德瑞将她轻揽在怀中,道:“蝶儿,这几日在王府可住得习惯?” 梅廿九望着洛德瑞亲切温和的笑脸,点点头,她转眼偷眼看着梅十五,梅十五眼中有喜悦与欣慰的光芒。 洛德瑞笑道:“习惯就好。”说着叫过下人在他身边加了个座给梅廿九,道:“你以后就坐爹爹身边。” 梅廿九低头应了,坐在了洛德瑞身边。 洛德瑞举箸往梅廿九面前的六曲银碟里搛了块脆皮酥鹅,道:“尝尝这个。” 梅廿九咬了一口,觉得这鹅肉外脆里嫩,口味鲜美,她望向洛德瑞,笑着说:“爹爹,这个真好吃。”见她一派天真浪漫,众人皆笑。 阮绿珠笑着道:“哎哟,蝶小姐,人虽小,但又美又伶俐,就像她的娘一样,将来长大了,估计咱们王府要被说媒的给踏破门槛了呢。” 洛德瑞看着梅廿九说:“你二娘说得对,等你长大了,爹爹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母亲也放心。”说着看了梅十五一眼,目光深情。 梅十五但笑不语。 小梅廿九羞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吃菜,因此没有看见洛宸星的一张俊脸竟也有点发红,洛宸天的眼神冷冽摄人。 而洛宸夜则哼了声,道:“她长大后恐怕是个祸害。” 在场的人一怔,阮绿珠急忙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洛宸夜,怒道:“你这个死孩子,胡说什么?” 洛宸夜道:“我又没有说错,她长得那么美,长大以后肯定会招惹男人为她打架的,不是祸害是什么?!” 洛德瑞大笑出声道:“难道长得美就是祸害了?!” 洛宸夜挠挠头道:“书上都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红颜祸水么。” 洛宸星笑道:“三弟,你看书看糊涂了吧?” 洛宸夜回视洛宸星,道:“我才没有迷糊呢,反倒是你二哥,你才糊涂了呢。” 洛宸星道:“我怎么又糊涂了?” 洛宸夜道:“二哥,照这么下去,将来先为她打架的人就是你了!”说完掩嘴偷笑。 洛宸星一张俊脸已是通红,他低下头,不敢看梅廿九一眼。 洛德瑞见自己的二儿子羞窘,便笑着打破他们的尴尬,道:“宸夜,你又胡说八道了,宸星照顾妹妹是理所应当的事。反倒是你,以后要好好对待小蝶妹妹,懂了么?” 洛宸夜嘟噜着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阮绿珠见状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说起祸害,大家可得小心,听周管家说,他在我们王府的园子里见到了什么神还是仙的……” 江依依一惊,道:“真的么?” 阮绿珠点头,道:“我起先也不相信,但周管家说得是信誓旦旦,而且他也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大家还是小心些为好,万一真的有什么妖精进了咱们王府呢……”说完,眼波一转,有意无意地瞟了梅十五一眼。 “胡说什么?哪来的什么神仙妖怪?周管家是老眼昏花了么?”洛德瑞一脸怒色。 阮绿珠忙赔笑道:“绿珠只是随意说说,让大家小心罢了。王爷请息怒。” “二娘不必多虑,若是真有妖怪要害人,宸天不会束手旁观的。”洛宸天冷冷道。 梅廿九的手一颤,筷子上的菜掉在了碟子里,她怯怯抬起头,却对上了洛宸天的一双深沉的眸子,他的目光,冷的像刀。 而一旁的梅十五也是花容失色,面色苍白。 “大家都吃菜吧,别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了。”江依依欠身给洛德瑞夹了一筷子花雕醉鸡,柔声道:“王爷,这是我吩咐厨房特意为你做的。” 洛德瑞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接着转头对身边围绕的下人道:“吩咐下去,告诫王府里的人,不得胡乱传谣言,免得蛊惑人心。”侍从们赶忙都应了。 洛德瑞这才面对众人,沉声道:“大家也一起举箸吧。” 众人方才举箸,一时无话。 …… 在王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洛宸星的细心照顾下,小梅廿九很快就融入到了这个新环境中。 有着洛德瑞王爷对梅十五与梅廿九的宠爱,王府里人对她们母女倒也客气。 梅廿九因为上次施展了法术被母亲梅十五好一通责备,直到梅廿九答应母亲再也不施出法术,母亲才息了怒。 梅十五搂着梅廿九,叹息道:“孩子,别怪母亲这么苛责。你还小,不知道人世间的复杂,若是被人发现我们是妖,即使我们没有害人之心,他们也必定会想尽方法将我们除去的。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梅廿九低头应了,却在心里想,既然做人这么难,那还不如回去当妖好了。 可一看母亲对洛德瑞的一腔柔情,便把要回去当妖的说法又咽了回去。 …… 既来之则安之吧。梅廿九对自己说道。 洛宸星天天教她读书写字作画,小廿九学得很快,每每完成一幅丹青,都会换来洛宸星惊喜的眼神,他赞道:“妹妹,你的天资聪颖,将来的文采修为肯定高于哥哥们。” 小廿九含笑不语,她才无所谓什么文采修为的高低呢,她读书作画只是喜欢而已。她也喜欢和二哥在一起,他的温雅与敦厚让她和他相处如沐春风,心头踏实。 但是她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却经常不着家。 身为长子,洛宸天已经在府内管事的引导下,开始学习如何操持王府的日常事务,去管理桑田佃农,盐井铁矿。他天天都是早晨很早便出去,晚上很晚才策马归来。有时甚至几天都待在外头。 虽然他不在家,就不用面对他冷冽而摄人的目光,但小廿九还是觉得隐隐少点了什么。 而洛宸夜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小廿九。 他先是嫌她是拖油瓶,而后见洛宸星一门心思只教小廿九作画写字,备感受冷落,于是更愤恨小廿九夺了洛宸星对他的关注,因此他只要见到梅廿九,便不给她好脸色看,甚至嘲笑捉弄她。 虽然洛宸星一心想劝阻洛宸夜,让他停止欺负小廿九,但洛宸夜依旧是我行我素,根本不放在心上。洛宸星也拿他没辙。 …… 这日,梅廿九坐在园中的石凳上。 她刚薰香沐浴过,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嘴里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 洛宸夜恰好路过,见状又走到梅廿九的身后,猛地一扯她的长发,他本想让梅廿九痛得哭喊,他正得意地笑着,梅廿九却一转头,往他嘴里塞了一小片白白的东西。 洛宸夜正笑着,猛不丁嘴里被塞进了东西,他吐出不及,便咽了下去。 他急忙低头咳嗽,但白片片已进了他的肚子,哪还咳得出? 他瞪着眼问梅廿九,“你,你往我嘴里塞的是什么?” 梅廿九笑嘻嘻地不语,身边的丫鬟青青与晴影也都抿嘴笑。 青青是个圆脸清秀的女孩,晴影则身材纤瘦,两人俱是凤目盈盈、春山眉黛的俏人儿。 她们是奉命前来服侍梅廿九与梅十五的丫鬟。 洛宸夜狐疑地看着梅廿九,发现石桌上有不少这样的小片片,他指着小片片,声音有点颤抖,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梅廿九盯着那些白色小片片说:“是我撕下来的脚皮。” 洛宸夜大叫:“啊?你怎么这样恶心?!”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转身扑到花丛中狂吐! 直到没东西可吐了,他才干呕着回过身看梅廿九,却看见梅廿九将丫鬟青青递过来的小白片片接过来,面无表情地就放进了嘴里…… 他额头上青筋直跳,连忙一路跑走,嘴里还在嘟囔,“这个是什么人,竟然吃自己的脚皮!” 梅廿九和丫鬟听着洛宸夜的干呕声一路飘远,不禁哈哈大笑。 青青憋笑已经憋得很辛苦,她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蝶小姐,你,你这样捉弄三公子……” 晴影也笑着,却说:“这样好啊,谁叫三公子老是欺负蝶小姐呢!” 青青笑着端过一个笸箩,问梅廿九,“小姐,这些水煮五香花生还要剥皮吗?” 梅廿九点点头,道:“当然要了,这些花生仁母亲还要做点心呢。”说完她剥下五香花生米的那一小片白白的外皮,调皮地放在了嘴里。 经此后,洛宸夜见了梅廿九,即使是一脸嫌恶却也不敢再造次。 …… 春光无限好,梅廿九在梅树下席地而坐,洛宸星拿着木梳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 梅廿九那浓云泼墨一样的长发,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洛宸星先从发根开始,再梳通发丝的中部,直至最后从发根至发梢全梳通……他忍不住用手轻抚梅廿九的一头青丝,她的秀发亮泽,柔顺轻盈,就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洛宸星一边梳理着,一边道:“小蝶,以后你长大了,该是你的夫君为你梳长发了……” 还有半截话藏在他心里没有说出来,“为你梳理头发其实是很美好的感受,真想这么一直为你梳理下去永远都不要停止……” 梅廿九摇摇头,道:“我才不要夫君梳理我的头发呢。我只要二哥帮我梳……” “真的么?”洛宸星的言语中带着颤抖。 “当然,”梅廿九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朝着洛宸星微笑,她的二哥这么好,她希望他永远都在她的身旁,做她的哥哥,当她的保护神。 他对她的好与关心,让她的心底无比温暖。 洛宸星坐在梅廿九的身后,却为她这句无心的话激动得手足无措。 ...... “二哥,你又帮着小蝶梳理头发了!”洛宸夜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 “宸夜,你也来了?”洛宸星微笑着说。 洛宸夜点点头,看着梅廿九,脸上带着嘲弄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二哥帮你梳头,羞不羞啊你!” 梅廿九没有回答他,却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在衣裳上找到了一根掉的头发,拿在纤手上揉着揉成了一小团,然后放在白玉般的手心里装作欣赏。 洛宸夜斜着眼睛看到,便问她:“那是什么?” 梅廿九一脸平静道:“这是我刚发现的一个死苍蝇,不知道死了多久,已经干掉啦。” 洛宸夜呲着牙:“还不速速扔掉?!” 梅廿九一边说着:“多好玩啊”,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又含在嘴里给他看…… 洛宸夜跳着脚逃开,边跑边说:“这个女人是疯了,好可怕,可怕……” 洛宸星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半晌他强忍着笑看着梅廿九,道:“小蝶,你怎么这么顽皮?” 梅廿九低笑一声,道:“谁叫三哥老是戏弄我?我也捉弄他一回好了。” 洛宸星笑着摇摇头,梅廿九回眸一笑,洛宸星不由将她揽住,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梅廿九靠在洛宸星的怀中,觉得四周一片安宁静谧。 现在的她,是幸福的。 有父母哥哥疼着她,这种“家”的温暖,是她做妖时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看来,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处,不然何来“酸甜苦辣、人生百味”一说呢? 梅廿九与洛宸星静静相偎,却没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个身影已经站立了很久了。 …… 梅廿九在兰心阁的庭院里快乐地旋转着,院子里空无一人。 梅十五随着洛瑞德去梨园听戏了,而青青与晴影,梅廿九也让她们早点去休息了。 反正梅廿九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处。 难得的周围没有人影,梅廿九在院落里飞旋舞动着,她曼妙的身影如同一片柳絮翻飞,轻柔地落在地上与廊沿...... 她娇笑着一个回转身,却撞上了身后的一个人! 她大吃一惊,颤声问道:“是谁?!”话刚一出口,她已看见了面前站的是好几日不见人影的洛宸天! 她垂下头,怯怯道:“大,大哥……” “我说过了,别叫我哥哥,”洛宸天面色暗沉,一双深邃的俊目紧紧盯着梅廿九。 梅廿九咬住下唇,不敢抬头看他那双邪佞而冷酷的眼睛。 她还未张口再说话,却被他用手一把抬起下巴,他直视着她,道:“你年纪虽小,却已经可以开始蛊惑男人了么?” 梅廿九惊惶地看着他,眼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泪水,她哽咽道:“我,我没有……” “那今天在梅林里和二弟调笑的那个人是谁?” “不是,我没有,没有,我一直视二哥为我敬重的哥哥……”梅廿九急忙辩解。 “哥哥?你叫他还叫得挺好听的!”洛宸天冷哼一声,用力捏紧了梅廿九的下巴。 “痛…..”梅廿九转头想逃开他的用劲的手,他捏得她很痛。 但洛宸天却不让她逃走,他有力的胳膊一揽,将她的小身子紧抱在怀中。 少年身上的那种青春骚动与愤怒让他不能自己,他贴在她耳边道:“不是说你是属于我的吗?你竟敢背着我和别人在一起?!” 梅廿九畏缩地颤抖着,她清楚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少年全身正凛凛散发的危险性,她嗫嚅道:“不,不,不是这样的……” 花里逢君~狐之尾 洛宸天将梅廿九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在发抖,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颤着抖。 他的身体中似乎有一把火在烧,急于寻找发泄的突破口。 他讨厌她是个妖精,讨厌她和别的男子嬉笑,即使那个男子是自己的亲弟弟。 她不是说过永远都只能属于他么?却为何可以和别人在一起谈笑风生?甚至她还和别人相依相偎!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已被妒火烧得通红。 他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冷冷地问她:“我倒小看你了,忘了你原是个妖,天生就有蛊惑人的媚术!”说着,他凑近她的耳侧,问她:“告诉我,你是狐狸精么?” 他无情而冷酷的言语犹如一根针,扎进了梅廿九的心,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呜咽着说:“不,不是,我不是狐狸精……”原来在他眼中,她是那么不堪的妖精。 看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眼泪汪汪的小脸,正处于青春时期的一股冲动让他用力地将她横抱起,向着里屋走去。 “哥哥,你,你——做什么?”梅廿九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下来。洛宸天的表情很可怕,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身体在微微发着抖,这样的他很陌生,让她的心里忐忑不安。 “放我下来,放开我——”直觉到一种危险,她推着他紧贴着她的胸膛,却发觉他的身体滚烫,她蓦地收回了纤手,心头砰砰乱跳。感觉到她的抗拒,他更加用力搂紧了她,差点让她在他怀中窒息。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进了里屋,反手将门闩上,然后抱着她走到她的床榻边,将她抛扔在了床上。 梅廿九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她望着洛宸天颤抖地问:“哥,哥哥,你,你要做什么?——” 洛宸天站在床边,俊脸上是邪佞的神情,他逼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狐狸精!” “不是,我不是狐狸精……”梅廿九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不停流淌下来。他为何一直认为她是狐狸精,可她并不是那种媚惑男人吸干他们精血的狐狸精啊! “是么?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狐狸的尾巴!”据说狐狸精幻化成人时,通常都带着尾巴的,他急切想看看面前的小妖精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 “不要,不要——”梅廿九哭泣着想要从床上逃下,洛宸天的身体却已经倾压了下来。他抓住她挣扎的双手,用腿压制住她乱动的身躯,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想要扯开她的衣裳,看看她有没有长着一条狐狸尾巴。 即使她在拼命挣扎着,但她的身体却是那般柔软,他的手所触碰到的肌肤滑不留手,让他的心头战栗荡漾,差一点就忘了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他收摄住心神,手探到她的裙中用力一扯,暗夜中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异常响亮。“不要——哥哥”,梅廿九呜地一声哭出声来,她在他身下转动着身子,恳求他放手。 洛宸天却充耳不闻,他喘息着,脑子里已是一片热腾腾的混沌红雾,他一心想要解扯开她的衣物,至于想看到什么,他却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 他的手犹如铁箍般,压制着她动弹不得,只听得几声衣裳被撕裂的声响,她的下/体一阵清凉,她的锦缎裙子与丝绸亵裤早已被他撕毁抛在一边,她的下半身赤/裸着出现在那个急切而冲动的少年眼前。 梅廿九低叫一声,羞涩与伤心让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抽噎着,不住地哭泣…… 洛宸天原本一眼就可以看到梅廿九有没有长着狐狸尾巴的,但他鬼使神差地,竟又探手到她的胸口前,扯住她的衣襟用力一分,她上半身的衣裳也应声而落。 月光从窗棂透射进来,照在床上美丽的赤/裸的小少女身上,她的身体如羊脂玉般光洁柔滑,晶莹剔透。还未开始发育的身体虽显单薄,但盈盈一握的纤腰、修长柔软的长腿、挺翘的小粉臀与胸口还未开始绽放的粉红小蓓蕾,已能看出将来这具身躯的美丽与诱惑力。 梅廿九紧闭着双眼,泪水早已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她蜷缩成一团,羞怯让她的全身泛红,而他的眼里似有一把火,直要将他的全身焚毁。 他喘息着,看着眼前美丽而柔弱的小身子,他伸出有点颤抖的手,将梅廿九翻了个身,她趴伏在床榻上,她的身体在他火热眼神的肆虐下,颤栗着在光滑的美背上起了点点怕冷的小疙瘩。 她背部的线条柔美,从洁白晶莹的美丽脊背到挺翘的臀再到纤长的双腿,还有那小巧的脚踝,一切都如同夏日夜里的睡莲一般如梦如幻…… 而她的粉臀圆润光洁,哪里长着什么狐狸尾巴了?! 他定定看着她美丽的身体,整个人犹如木雕一般,早已被少女美丽纯洁的胴/体所震撼。 他的呼吸粗重,俊脸更红,眼里有着火焰燃烧的欲望与冲动,但他却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他退到门边,回身打开闩着的门栓,便冲了出去! 风从未关严的门缝中吹进,梅廿九颤抖着拉过锦被盖住自己赤/裸的身子,她不停地在战栗着,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无力的身体,她的双唇颤抖着,贝齿死命咬着下唇,半晌,她终于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整夜她都在一直不停地哭着,泪水打湿了她美丽的脸庞,湿透了锦缎枕,似乎要将她内心的羞怯与屈辱通通都哭出来…… …… 第二天,梅十五与两个丫鬟见了梅廿九红肿的眼睛,都惊讶地问她出了什么事,梅廿九只是低垂着眼帘,什么也不说。逼急了她胡乱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青青和晴影将信将疑。但梅十五却狐疑地看着女儿,并不相信她胡乱捏造的理由。 青青对梅廿九说:“蝶小姐,有什么委屈请告诉青青,青青愿意为小姐分担。” 梅廿九感激地看了一眼青青,半晌才道:“我没事,青青。” 说完她勉强笑了一下,眼神却怔怔的。 青青和晴影互视一眼,眼里都有疑问,但谁都没有说话。 …… 梅十五带着梅廿九沿着府中的小路散步,梅十五看着女儿螓首低垂、眉宇轻愁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也许她这个做母亲的太自私了,非要让梅廿九随着她一起来做人,却不知梅廿九心里竟然是不情愿的。 这孩子有什么心思总是闷在心里,谁也不肯说。 两人转到假山后,梅十五正要和梅廿九说些体己话,却听得假山前面有两个王府的下人在窃窃私语。 一个下人说:“哎,知道么?咱们小洛王爷昨晚去开荤了!” 另一个下人笑着说:“真的么?是洛宸天洛小王爷么?” 一个下人应了,另一个下人又道:“这么说咱小王爷从此后就是个男人了?” 一个下人嘿嘿笑道:“是的吧,有人告诉我说,早上见着咱们的小王爷从城里最有名的花楼里出来,好象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另一个声音道:“哎哟,可别把咱小爷给累着了。”言语里有说不出的暧昧。 “是啊,不过我看咱小王爷的架势,猜想他将来准是个强悍的男人,估计比现在的洛王爷都要厉害啊……” “那咱们还是别嚼他的舌根吧,免得被人听见,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说话间,声音已渐渐远去。 梅十五从假山后转出来,摇了摇头,这些下人,总是爱嚼主子的舌头,看来身为王府的主人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呢。 她转头正要叫梅廿九出来,却见梅廿九脸色发白,她凝望着假山脚下的一丛茅草,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她的双目盈盈,泪水欲滴。 梅十五蹙着眉头诧异地望着梅廿九,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 梅廿九又是好几天没有见到洛宸天了。 他似乎是故意要逼开她,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他都不再出现,连他的膳食他都是让人端到他的房里用的。 梅廿九总是站在离梅林很远的地方,悄悄地看着他所居在的“轩然居”。 但没有见到她所熟悉的身影。 她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不是他伤害了她的么?却好象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一阵风吹过,有些凉意,她低着头有些瑟缩。 忘了吧,既然他那么嫌恶她。 他指着她骂她狐狸精的那一幕仿佛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衫,觉得风很冷。 该回去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沿着长堤,往回去的方向行走着。 她低着头,前方却传来一阵娇声笑语,她抬起头来,却看见了洛宸天带着几个美丽如春花般的姑娘迎面向她走过来。 依他最近的一位姑娘盘着双云卷,如云般的鬓上斜插一支金凤衔明珠的钗子,粉妆淡施,面色晶莹。上身衣裳淡雅,腰系一条镶水晶的软腰带,似是纤腰一把,下着百摺镶银线暗花裙,足登镂花金履鞋,美丽动人。 她的双目流转,浅笑着和洛宸天说话,而洛宸天也微笑着看着她,任由她牵着他的手,向他撒娇。 而在双云卷姑娘身边的另一位姑娘也是容貌出众,清新动人,她松挽如云发髻,薄而微透的橙色纱外襟里,微微可以看见米色压金边的小裳,举止文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几个人说说笑笑,便向着梅廿九走过来。 梅廿九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突然看见他,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怕见到他,却又想见到他。 洛宸天已看见了梅廿九,刹那间他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暗沉,但随后又被漠无表情所代替。 他从梅廿九的身边走过,并不看她一眼。 倒是双云卷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梅廿九,美目里有一阵的怔神,似乎在诧异梅廿九的出现,但随后她紧跟上了洛宸天,继续和他说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又淡淡扫了一眼梅廿九。 另外穿橙纱的姑娘微微地朝梅廿九颔首,梅廿九连忙回礼,她露出一丝笑意,两人擦肩而过。 梅廿九望着远去的俊男美女的背影,心中满是苦涩。 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那两个美丽的女子是谁,却可以和他随意谈笑,甚至可以得到他的宠溺与爱护。 梅廿九的鼻子里一阵酸涩,她掩饰着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迎着风快步离去,一颗心,却犹如沉入了无边的湖底。 …… 用晚膳的时候,梅廿九又见到了那两位天仙般的美女,双云卷姑娘原来是江依依弟弟的女儿,是洛宸天与洛宸星的表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江馨兰。 而穿橙纱的姑娘是江依依姐姐的女儿,叫做程倩伊,是洛宸天与洛宸星的表姐。 她们经常来洛王府看望江依依与洛王爷,故而对王府上下都很熟悉。 梅廿九得知原来那个江馨兰有望是未来的小洛王妃,难怪她和洛宸天那么亲近了。 晚膳桌上由于多了两位小美人更热闹,洛宸夜也显得很兴奋,不再摆出只对梅廿九的晚娘面孔,几个少男少女嬉笑逗乐,把桌上的大人们也逗得开怀大笑,气氛融洽。 只有梅廿九低垂着眼帘,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场面虽然很热闹,但她却觉得她和她的母亲好象被隔在了他们的圈子外。 她和她的母亲不知道城里的权贵高官,不知道城里现在正时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大富人家的规矩与喜欢的逗乐游戏。 梅廿九偷眼望去,看见母亲也坐在一角不出声,她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见母亲正痴痴看着洛瑞德的侧脸。母亲随着洛瑞德的欢笑而欢笑,随着他的表情而变换自己的情绪。 梅廿九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她慢慢地站起身,悄悄地走了出去。大家兴致正浓,谁也没有发现,应说是注意她的离开。 …… 夜色如水,梅廿九站在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怔怔出神。 “你,要跳下去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梅廿九心里一颤,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她咬着下唇,不想回头看他。他来做什么?他的身边不是有如花美眷么?却又要来嘲弄她做什么? 她微愠地想着,却感觉脸上水凉凉的,嘴角也尝到了咸咸的滋味。 花里逢君~梅花烙 梅廿九低着头,也不言语,转身便走,却被他挡住了去路。 梅廿九想呵斥他,让他不要挡在她面前。他既是那么讨厌她,那从今以后谁也不要再搭理谁,既遂了他的心,倒也干净了。 虽然她的心似乎被什么利器重重剜了一下般,在悄然淌血。 但一想起那晚她在他面前的袒/露,少女的羞赧与难堪让她一时间竟不敢抬头看他。 她抑制住脸上的发烧,哽咽着低声道:“请让开,让我走。” 他却巍然不动。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她停住了脚步,他也停了。 梅廿九跺了一下小脚,声音里已带着颤抖的哭腔,“你,你究竟要怎样?!” 他也不说话。 他看着低垂着螓首的小人儿,她含泪的娇怯模样让他的心一片混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像傻子一样跟着她出来,又像呆瓜一样在她面前说不出话来。 他想离她远远的,却又想抱着她亲近她,他懊恼此刻的自己竟然也像个女人一样优柔寡断了。 她见他半天不吭声,便慢慢抬起头来看他。 双目相接,两人同时想起了那晚的一幕,不由都调转了头,不敢看对方。 他的俊脸掠过一丝可疑的暗红,而她则全身发烧,她用长袖半掩住自己的脸,便要转身离去,但刚经过他的身边,却被他拽住了袖子。 他握住她的长袖,将她慢慢拖进他的怀抱中,他用一只手揽住她的纤腰,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为何要走?” 泪,再也忍不住,从梅廿九那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粉颊上流下。 她望着他,他也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两人似乎要一直看进对方的心里去…… 他抬起手,稍显笨拙地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她吹弹得破的俏脸上抚摩,她的泪珠却扑簌簌地掉得更急,他一向冷酷的脸上有着不知所措的慌乱。 他抽出手,想要从怀里拿出锦帕来给她擦眼泪,她却抬起纤手,握住了他修长的手,将他粗糙的手掌重又贴在她那张俏脸上,她低着头,像只美丽的小鹿一样用脸轻轻蹭着他的手掌…… 他只觉得手心一阵痒麻,而她抬起头,朝着他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她如花的笑靥中带着泪珠,在月色下晶莹剔透,她的微笑犹如一阵暖风,将他那颗坚硬的心悄然融化…… 他拉近她,他朝她俯下头去,两人对视,他从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身影,他叹息一声,弯下身,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她。 两人静静相拥,他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她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只愿这一刻永远停伫…… …… 但难得的静谧时刻却没有维持多久。 远远的,湖堤上有灯笼淡黄的光在游移,渐渐近了。 “大表哥——”一个脆生生的如黄鹂般的声音在呼唤,“大表哥,你在哪里?” 声音惊动了正拥抱在一起的一对人儿,他和她迅速分开。 他往后退了一步,俊脸上有着迷乱与懊恼,梅廿九看着他脸色的变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可是在后悔?后悔他竟然被妖精所迷惑? 一丝无尽的伤心从梅廿九的眼底流露出来,她看了他一眼,蹒跚地走到湖边的大树,隐没在树荫里。 她的步伐零乱,竟有点踉跄。 洛宸天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江馨兰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急切。 洛宸天踌躇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梅廿九,终究还是咬咬牙,从暗处走出。 梅廿九听到江馨兰惊喜的呼唤声,“大表哥,原来你在这里?” 又听到洛宸天低应了一声,两人似乎在亲密地低声细语,随后梅廿九看着灯笼的光渐渐远去,一个高大一个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湖的对岸…… 梅廿九背靠着大树,她的身体顺着大树慢慢地滑落,她蹲在树边,将头埋进自己的膝弯里,一动都不想动…… 晚风吹拂,将平静的湖水吹皱,也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 半晌,梅廿九抬起头来,痴痴望着无尽天际中悬挂的一轮圆月,月光冷冷,她的一颗心也是冰冷的。 刚才的一切只能是一场梦。 她梦中的天堂转瞬间已消逝,留下的还是墨黑的夜、无声的桥、冰冷的湖水、以及倾泻而下的泪。 …….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梅廿九移动着无力的双腿,木然地向兰心阁走去。 她得回去了,免得母亲又要担心了。 她慢慢地走着,却突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湖面水花四溅,紧接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呼喊,“来人哪,有人落水了,救命呀——”那个声音已因焦急变得低沉嘶哑。 尽管那个声音沙哑,但梅廿九还是听出了似乎是青青的声音。 她的心里一紧,连忙提起裙裾朝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 近前一看果然是青青! 她面色煞白,已是惊惧得颤抖。 看见了梅廿九,她飞扑过来,拽住梅廿九的手说,“小,小姐,救救晴影,快救救晴影!” 梅廿九抓住青青的袖子问道:“晴影怎么了?” 青青哭着往湖中央一指,道:“晴影被人推下水了!” “什么?!”梅廿九往湖中心望去,果真看见一个身影在水中一起一伏地挣扎着,正是晴影! 梅廿九顾不得和青青说话,她一边高声喊着救人,一边焦急地四下张望,希望有人出现能将晴影救起。 但是此时已是深夜,王府中人大都已休息下了。 湖面这边离各个宅院都远,就算有人听见呼救声肯出来救人,到这里估计也要很长时间,晴影怕是撑不到那个时辰。 何况春寒凛人,湖水冰冷,不会有多少人有勇气跳下水救人的。 青青已是双腿发软,她拉着梅廿九的纤手,说:“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晴影要撑不住了!”青青也不会水,湖中央离岸边有很长的距离,若是没有借助船舶工具就算想救人也很困难。 梅廿九往湖中央望去,果见晴影的身子已慢慢往下沉,就要没顶了。 晴影若是在湖面上消失,就不可能有被救的希望了。 青青哭得声音嘶哑,她知道晴影这次必定是凶多吉少了,她和晴影情同姐妹,眼睁睁看着她落水却无能无力,让她悲痛欲绝。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梅廿九再也顾不得母亲的告诫了,她沉吟片刻,一个旋身,施展出法术,腾空而起,翩然地在空中飞翔。 夜空中只见她长发飘逸,身体轻盈,全身笼罩在一片白光中…… 青青看着空中飞翔着的梅廿九,整个人已然呆住了,眼睛里有着不可置信与惊疑。 梅廿九先在湖面的上空悬浮,然后探下身子,抓住晴影仅露在湖面上的一只小手,用力一提,已将晴影从湖水中拉起。 拉到了晴影,梅廿九顺势一个旋身,将晴影揽在怀中,然后带着晴影飞回岸边,轻轻落在岸上。 青青望着眼前不可思义的这一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廿九将晴影放在草地上,然后将她的上半身倒伏在自己的膝盖上,让晴影将胸腔中灌进的水吐出来。 水不停地从晴影苍白无血色的嘴唇里流出,半晌,她从昏迷中醒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青青惊喜地看着晴影,抱住她便哭出声来,道:“晴影,晴影,你吓坏我了!你,你没事了么?” 晴影睁开恍惚的眼睛,无力地道:“我,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青青犹豫了一下,看着梅廿九,喃喃道:“是,是蝶小姐救了你……” 晴影感激地看了看梅廿九,道:“谢,谢谢蝶小姐……” 青青哭着说,“晴影都是我害了你……” 晴影吃力地道:“别这么说,青青姐姐……是她们心肠,心肠太坏……” 原来青青与晴影被派去给新来的江馨兰与程倩伊小姐送点心,可能是青青服侍的礼数不够周到,无意在言行举止中得罪了江馨兰,于是在青青与晴影返回的休息途中,晴影被误认作青青,被人从岸上的亭子中推落入湖中央。 青青恨道:“她们可真狠,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她亲眼看见推晴影的人就是江馨兰身边的丫鬟。 梅廿九听了青青与晴影的哭诉,咬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没料到那个冰清玉洁模样的天仙美人,竟然心这么狠。 想起江馨兰巧笑嫣然的天真样子,梅廿九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难道人都是两面性的么?! 在梅廿九看来,人的内心一半是佛祖,一半是魔鬼。 佛祖与魔鬼往往只差一步之遥。 …… 末了,梅廿九俯下身子,对青青道:“咱们把晴影搀扶回去吧,免得她冻坏了。” 青青一边应着,一边看着梅廿九,眼里有感激有崇拜,更有一丝惧怕。 梅廿九看着青青的惊惧眼神,不由苦笑了一下。 人果然是不能容妖啊,哪怕妖救了人,也不能得到人的全心信任。 …… 青青搀扶起晴影,梅廿九也回转过身,准备三人一同前行,却看见湖边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纤细身影。 那人衣裙飘飘,月光下绝色的面容却被严肃隐怒的表情所笼罩。 梅廿九畏缩了一下,是母亲。 梅十五缓步上前,盯着梅廿九,半晌不发一言。 她回转头,对青青和晴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蝶小姐随后就到。” 青青和晴影低头应了,青青搀着晴影便往前去,晴影还在懵懂状态中,她小声问道:“三夫人怎么了,面色这么严肃?” 青青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 青青回头望着在湖边对立着的母女俩,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 梅十五盯着梅廿九,问道:“你又施展法术了?” 梅廿九低头没有吭声。 梅十五看着女儿,幽幽道:“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告诫呢?” 梅廿九咬着下唇,半晌才说:“女儿,女儿不忍心见死不救……” 梅十五叹了口气,道:“你救了人,可是也被人看见了你是妖……你可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母亲的话,她慢慢走到湖边,坐在一旁的石堤上,她将身子蜷缩起来,把下巴靠在膝盖上,眼神怔怔道:“母亲,我,我不想再当人了……” 梅十五娇躯一震,道:“为什么?”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觉得胸口心痛难当,她将头埋进膝盖里,低声说:“我不要做人了,做人好累,好累……” 做人有什么好?除了伤心还是伤心。 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和心思,怕这怕那,怕东怕西,心机太多。 也许,她并不适合做人罢,她现在只想躲回以前的梅花林中,再也不想见到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人与物了。 梅十五看着女儿消沉低落的样子,道:“你,你可是喜欢上了人?” 梅廿九的手一颤,道:“没,我没有……” 梅十五叹息一声,道:“你瞒不过你母亲的眼睛,只是,只是,你为何会独喜欢上他呢?” 梅廿九低着头没有说话,眼泪慢慢从她的眼中流下,渗入了她的裙摆中。 梅十五道:“他是一个太强悍的男子,不适合你……”她想起了什么,又问梅廿九道:“他,知道你是妖么?” 梅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梅十五又是一惊,道:“那他,他对你……” 梅廿九咬着唇,从她埋头的裙摆中断断续续传出她伤心的话语,“他,他不喜欢我,嫌恶我是妖……” 梅十五叹息一声,走到梅廿九的身边,伸出纤手抚摩着梅廿九的一头青丝,她的美眸里闪过一丝亮光,似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 夜已深,床榻上的梅廿九被梦困扰着。 梦中似乎有人对着她一直喃喃念着禅语:“世间往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人用命理作借口,却想让她用佛言断此生。 她挣扎着,想要从那个梦中醒过来,但却一直醒不过来。 等她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母亲站在她的床榻前,她手中拿着一个梅花形的冰魄扣,冰魄扣在月光下闪着熠熠的锋芒。 梅廿九惊异地想坐起身,梅十五已经上前坐在她的床沿。 梅十五对梅廿九说道:“孩子,母亲想让你真正成为一个凡人,这样你所爱的人就不会嫌弃你是个妖,你也不会被世人所不容,这样你就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母亲也就放心了。” 说完她将梅花冰魄扣放在纤手中,开始念动咒语,冰魄扣在梅十五的手中开始转动,发出火红的光芒,色泽越来越鲜艳,直到照亮了整个屋子…… 半梦半醒中,梅廿九困难地张口想对母亲说,“不,不要——” 她还没有考虑好从此要不要做个凡人呢,母亲不能这么做! 但在一片红光中,梅十五已经将手中通红如火的梅花冰魄扣往梅廿九的肩头扣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过梅廿九的肩头,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感觉到身上的气力一点点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梅廿九的眼一黑,坠入了黑暗的无底深渊…… 花里逢君~坠红尘 痛,咄咄直彻骨。 恨,绵绵无休止。 梅廿九闭着眼,一头青丝散乱在枕上,她的身体似有千钧重,背上的烙印在阵阵灼烧着她的身心,她痛得冷汗淋漓。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身躯已经剥离开,在空中无助地飘荡,无依。 她紧咬着唇,不知是痛还是怨,一行行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悄悄落下。 门轻轻被推开了,青青端着一盅冰糖莲子羹,走近床榻,凑近梅廿九,柔声道:“蝶小姐,吃点东西吧?” 梅廿九没有回应。 青青又呼唤了几声,梅廿九还是一动不动,形容呆滞。 青青看着床榻上绵软而苍白无力的梅廿九,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悄然地退下。 走到门口,青青看见白衣胜雪的梅十五正站在门边。梅十五见青青出来,问道:“她还是不愿吃东西么?” 青青点点头,眼眶有点红了。梅廿九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那晚梅十五封了梅廿九法力的时候,刚安顿好晴影的青青被屋子里的红光引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当青青看见梅廿九在凄厉地挣扎叫喊,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她和晴影害了梅廿九,若是没有她们,梅廿九也不会被梅十五惩罚,而被封了法力。 青青一直守在梅廿九身边等着她醒来。哪知梅廿九醒来后,一言不发只是流着眼泪。无论青青怎样恳求她吃点东西,她都是毫无反应。 梅十五叹息了一声,道:“这孩子……”她走进屋子,看着蜷缩在床榻上虚软无神的梅廿九,一双美眸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她做错了么?此刻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悔意。 但是木已成舟,她原希望梅廿九能在这个凡间俗世里过着平平安安的生活,而不用在荒山野岭中时刻提防着野兽与他妖的侵害。 由于梅十五曾被花神点化过,因而不能幻化成人,所以她希望女儿能代替她转化成人,完成她在人世间未了的心愿,代替她在人世间好好过她向往的普通人的日子,有爱有家有温暖。 难道她这般私心,竟错了么?! 梅十五坐在床榻边,轻轻抚着梅廿九的纤手,但梅廿九无力地将手一抽,不让母亲碰她。 梅十五低声道:“你怪娘么?” 梅廿九不言语,她偏过头去,只是流着眼泪。 梅十五怔怔道:“娘也是想为你好。” 梅廿九没有吭声,为了她好,就可以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随意让她幻化成人么?! 梅廿九还未做好当人的准备,她对人自来便有一种惧怕。 不是说人的本性是自私与贪婪的么? 而人生,人世,人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而从此以后她的一生注定要在这虚妄中挣扎,最后估计也逃不过走向寂灭的结局。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飘零,悲也飘零。 当她某天俯首再看这万丈红尘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却发现看到的只是自己,一个终究逃不过人生纷扰与循环的可怜之人,再也不是那个在广袤天地里自由翱翔的小花妖,她将情何以堪?! 不,不,她不要做人!! 梅廿九吃力地翻转着失去法力而沉重的身体,在心里低泣道:“母亲,你好糊涂,好糊涂啊……” ……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梅廿九的房门口,他俊美的脸上有着焦急与担忧,他朝梅十五施了一礼,道:“三娘,我来看看小蝶妹妹。” 梅十五看着他,眸子里有一丝感动,道:“谢谢你来看她,宸星。” 洛宸星这几日一直过来看梅廿九,看见妹妹病倒他也茶饭不思,心急如焚。 梅十五看着洛宸星那张诚恳而英俊的面容,在心中暗想,“也许洛宸星更适合照顾小九的终身吧,若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想及于此,梅十五用纤手拭去白玉无暇的粉靥上的泪珠,又道:“你和她聊聊,让这孩子起来吃点东西吧。” 洛宸星点头应了,梅十五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为他们带上。 …… 洛宸星坐在床沿,用手握住梅廿九冰凉的小手,轻声道:“小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梅廿九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动了动,目中更落下泪来。 洛宸星慌了,道:“你莫哭,莫哭,告诉二哥,是谁欺负了你?” 梅廿九睁开如水的双眸,望着洛宸星,呜咽着哭出声,“二哥……”此刻只有温厚善良的二哥能慰藉她那颗饱受委屈与惶恐无依的心了。 她害怕做人,她怕自己做不好人,未来对于她来说,既空洞且渺茫,她不知道她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她紧握着二哥的手,想从他的身上汲取让她感到安全的力量。 但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她不由抽泣着,直哭得海棠失色,揉碎了洛宸星的一颗怜惜她的心。 洛宸星将梅廿九抱在他的怀里,只是不迭声地安慰她:“别哭,别哭,不管出了什么事,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将脸埋进洛宸星的胸膛里,哽咽着问他:“二哥,你会永远在蝶儿身边,保护蝶儿么?” 洛宸星点点头,用手轻抚着她的一头柔发,坚定地道:“会的,只要你愿意,二哥永远都不离开你……” 梅廿九听了他的回答,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总算有点安心地沉沉睡去…… 洛宸星看着怀中已睡熟却泪痕斑斑的小脸,他抬起手,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在梅廿九的耳边说:“小蝶,别哭,别怕,二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 梅廿九沉沉睡去,又昏昏醒来。 洛宸星已在梅十五的劝阻下回去了,梅十五不忍心看着洛宸星因梅廿九而累倒。 屋里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窗外的月色照进来,在莲花纹的地砖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她睁着眼,一动不动,思绪万千。 门开了,床榻前一个身影慢慢走近她的床榻。 那个身影在梅廿九的床边坐下,看着她,也是一言不发。 梅廿九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诧异他会来,不过她并没有惊叫出声,只是转过脸,不去看他。 他低声问她:“出什么事了么?” 梅廿九没有回答他,她用手拉上锦被盖住自己的头,不一会儿从被窝里传出她强抑着哭泣的声音,“你走,你走,我,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愣,伸手要拉下她的被子,她却将锦被裹得更紧,她呜咽着道:“走,走,请你出去……” 他的手停顿在空中,半晌,站了起来,踌躇片刻。 梅廿九躲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儿,听着外头没有声响了,以为他走了,便慢慢将锦被拉下,谁知她一探出脑袋,就看见他站在床边,一双俊目盯着她。 见梅廿九还要缩回去,他有力的手立刻抓住了她的纤手,梅廿九低呼一声,他已用力将她一提,将她从被窝里拖出,一把揽在怀中。 他站在床榻前,而她站在床榻上。 他低她高。 虚弱与无力让梅廿九无法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她有点站不稳脚,只好与他面对面,绵软地伏在他的肩上。 他转过她的脸,让她俯看着他,她一头散落的青丝披散着,垂落在她和他的脸侧两旁,将他和她围在了自然形成的青丝帏帐中。 他在她的青丝发间仰头看着她,道:“你怎么这么爱哭?”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他觉得脸上一阵清凉,原来是她掉落的泪珠儿。 他用双手揽住梅廿九的纤腰,低声道:“不许再哭了,我不喜欢看女人哭。” 梅廿九闻言便要挣开他,为何她要顺从他的喜好,他尽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反正他也不缺,不是么?她想着,小小的心里又苦又涩。 见她又开始抗拒他,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梅廿九的双手握成小拳头,无力打着他的肩膀,她低声呼道:“放开我,放开……” 他轻笑一声,道:“饿了几天,原来你还是有些气力的,我倒是多虑了。” 梅廿九停住了手,道:“你,你怎么知道我……” 他定定看着她,道:“想知道便就知道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不由悄然羞红了脸。 有他在身旁,她好似有点淡忘了面临要做人的恐惧。 在她长长青丝形成的帷幕里,两人在暗沉的光线中相望,她能看见他明亮的眼睛在闪着光芒,而他则从自己的脸部上方嗅闻到了她芳香的气息。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两人心跳如鼓。 不知不觉地,他放在她的腰间的手慢慢往上移动,经过她柔细的背脊,到她滑腻的脖颈,然后移到她顺滑光亮的青丝里。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她听到他紧张得吞咽着喉咙的声音。 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然后按压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朝着自己压下来……